不論你對ViuTV持有甚麼態度，你都不能否認它近年為香港娛樂圈捧出一群至少有話題性的年輕面孔。單論《全民造星》系列就為大家「貢獻」出Mirror、Error、P1X3L、Collar四隊組合，再加MC張天賦、Mansonvibes 張進翹、ANSONBEAN 陳毅燊、雲浩影，以至近來北上發展成為「老師」的曾比特等都算是「造星出身」。年尾頒獎禮，與《造星》有關的歌星閒閒地都坐到三檯。

而要數「造星出身」中最成功的，你可能會想到Mirror，但我念念不忘的，是某季《造星》總決賽完結後，在某個知名討論區中有人出了個Post，標題大概是「《造星》捧得最成功的人，係強尼」，對此，我深表認同。

工程師出身，做到三十歲半途出家去球彩台講波，然後由講波到講奧運，再離開主播台參與綜藝；2016年加入ViuTV，遇上每年一次《全民造星》，近來就連劇集、電影、舞台劇都看得到強尼的身影，最近更聯同作家陳靖，出了本書《強尼：I am what I meet。從我遇見的人——拆解真實自己》，涉獵範疇比任何《造星》參賽都還要廣。

「我不是想跟人家講道理，我覺得這樣好乞人憎，因為我不是偉人嘛！」強尼說曾經有幾個出版社向他提議過出書，但他都婉拒了。直到一位認識近十年的出版社朋友向他提議，他才認真考慮。「以前我在荃灣上班時，他的出版社也在荃灣，我們會約在樓下的茶檔飲下午茶。他說我有時會分享自己遇過的事，他覺得幾過癮、幾好聽。於是我就提議，不如這樣啦，我沒甚麼人生道理想跟別人分享，但我聽過很多別人跟我說的話，對我影響很深遠。就算到今日，有時我有點迷失，或者覺得自己不是那麼好的時候，我都會用那些說話提醒自己。不如就把我聽過的那些說話，分享給大家。」

「一來是想跟大家分享，二來是我怕將來自己會忘記了。我代大家遇過這些人，通過我把口，轉述給大家聽。可能聽完你有用，那就用；沒有用的話，『原來強尼遇過這些人』，就是這樣。」

強尼否認這是一本「自傳」，但既然這本長達260頁的書紀錄了「對強尼人生有深遠影響的說話」，讀者其實都能從側面了解「強尼經歷過的事」，從他小時候主動參加講故事比賽，到後來加入電視台的心路歷程。就連他自己都借這次機會，把自己重新「拆解」一次。

「由於要記下我認為對我有影響的說話，讓我有機會好清楚地回想每一件事。事情是怎樣發生的？又怎樣影響我？那在此之前我又是個怎樣的人？我覺得這是個意外的得著。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是個怎樣的人——無端端怎會去想自己以前是個怎樣的人？也沒這個需要呀？現在我知道以前的自己是怎樣的，為甚麼會這樣想，為甚麼會做這些決定，這次讓我誤打誤撞地了解根源。」

「上戲劇班時，我問老師，要找出自己的一些情感是不是很難的？老師跟我說，正常呀，你一個中年男人，很多東西都已經被掩蓋了，找不到那些情感有甚麼出奇的？你現在怎去找一個『小鹿亂撞』的心情出來呀？人生一層一層，有些事、有些改變疊在一起，很多東西都藏在底下。這次出書就讓我慢慢揭回底下。為甚麼會對這件事、小小的事生氣呢？可能就是因為很久以前發生過一些事，而這件小事無意中撩到好底。男人老狗怎麼會對這些事小器？你現在知道原因，是呀，因為這些所以我小器。可以對自己老實一點。」

大家經常說演藝圈的工作很被動，不是你想做就可以做，要看人家給不給機會。但我看強尼的書，就發現很多機會，例如當年由球彩台轉去足球台；又或是近年嘗試拍劇，其實是他自己開口爭取。

「我份人怕悶就是肯定的，而娛樂界就是這樣有趣，不停會有不同的事在你身邊出現，你夠膽做就可以了。我初初入行時，面前有太多check point，做足球時，真的想講世界盃；講完世界盃，真的想做下奧運；到你做完奧運，你又想現場做奧運，永遠都有個新目標。」我把強尼的這種心態，形容為「餓」。「我覺得我不是個『貪』的人。『餓』和『貪』是兩個概念，正如『辛苦』和『攰』是兩個概念。光是叫你坐在冷氣房八個鐘，甚麼都不用做，只要坐著，都好辛苦，但不會攰；《全民造星》拍40個鐘，我覺得好攰，但我真的不覺得辛苦。我沒本錢、沒這個心去『貪』，因為我覺得不是你的東西，貪也沒有用；但如果你這樣說，我『餓』，真的『餓』。」

在經歷過幾廿年來一台獨大，慣性收視慣出不思進取後，ViuTV的表現的確令大家重新對「香港電視節目」產生興趣。幾年前於另一個訪問中曾說過「我個仔都唔睇電視啦」的強尼，心態亦有所改變。

「終於多一些人會看香港的電視——尤其因為疫情，大家不能出街，電影不能上畫，歌手也很難錄歌，做電視台的責任變得更大。比早10年，可能已經沒太多人看電視的時候，你的責任要更大。當大家很辛苦，要留在家中時，我們要做得好點，不要讓別人失望。」

「我近來重看《今夜不設防》，倪匡有句說話很正。他說：『公眾人物，社會地位其實是最低，人人都能罵你。你罵個普通人，他打你就打你、罵你就罵你；公眾人物不可以』。倪匡前輩很直白地、攤得好開地，用一條直線去表達，確實是部份地反映現實。公眾人物比起普羅大眾，要承受的事確實多一點。」

「我以前做過一些極小觀眾會看的的節目——你看足球也不一定會看球彩台啦？小眾到這樣，都有人喜歡、不喜歡。這是一個永恆不變的比例，有人喜歡就一定有人不喜歡，兩樣都沒有的話，只是你從沒存在過。只要你接受到這個有好天，就會有落雨的定律，其實就可以處之泰然。我經常說，你看一句評論，如果撇除說話裏的情緒，例如粗口，你有本事知道說話者的動機的話，也剔除，你就可以憑內容去衡量那個評論；如果剔除後沒有字剩下來，那就過。」

對強尼而言更重要的，是身邊親近的人，以及他自己為自己下的評論，如果這些人都覺得可以，那大致上就不會有任何問題。但他也承認，經常都會有「過唔到自己」的時候。「經常有，經常都會有。但經過這幾年，我會學識放過自己。以拍戲為例，我們才拍了兩、三年，兩隻手數得完的角色，『哎呀這個我做得不好，我不能放過自己』，你明天還要繼續做的。我說你可以望望身邊的人，例如我上一套劇，我的拍檔是梁詠琪、燦哥 (潘燦良)、家怡 (周家怡)，看看人家拍了多少套舞台劇、電視、電影，幾十年的功力你以為真的講笑？」

「我們很不容易放過自己的原因，是現在確實有很多觀眾會非常留意我們每一個人，會把我們跟其他已經有很老資歷的人做比較。我覺得這樣很看得起我們，多謝，但如果因為你沒有放過自己，而影響你下一套的表現，你就要學懂放過自己。不是不理會，是我下次怎樣去修正，做得更好，不要讓那場戲、那個角色把你卡在某處。」

來年即將50歲的強尼，以一個男藝人而言絕不算老，甚至可以說處於黃金期。但在一個不論觀眾以至台前幕後都偏年輕的電視台中，他的拍檔卻經常是比他年輕十幾二十甚至三十年、入行資歷以月計的「90後」、「00後」。

「我不會覺得我是前輩，你是後輩。我盡量想大家近一點，因為他們一定有他們的看法、參與，所以我希望大家在角色、節目份量上盡量平均一點，這樣才會好看。所以不用去想，『他才18歲、剛出來三個月，我要Carry他』。Carry是在幕後做的，你跟他說『其實我們可以這樣這樣』，一出到去，大家也是平等的個體。」

「如果你整天覺得『我要扶著他』，就變成永遠都拖著一個人行，他又不好看，你也不好看，怎會好玩呀？你看小儀做《考有Feel》，佢和Dixon (黃奕晨)、Edan (呂爵安) 會有那個化學效果，就是因為大家一起玩，不是拖他們兩個去玩。小儀比我還要資深啦！大家之所以有這個選擇，就是因為觀眾看這個台，就是要看你們玩。」

每年的《全民造星》都吸引大量年輕人參加，證明到目前為止，ViuTV是有其吸引力。而作為「家長級」的同事，強尼認為想入行，最重要就是「鍾意」和「堅持」。

「因為我未入行前，在本業已經做了八、九年，我可以對比。就是拿著這兩件事，假設我還有得選擇，我喜歡那一個比較多？我喜歡這樣多一點，我堅持，但我用甚麼來堅持？我怎樣在未完全維持到生活時……我要做其他東西去支持。做電台？寫稿？我做這些其實就是為了支持我繼續去做那一件事。不光是我，家人也要吃的嘛！如果你不清楚，好，你出去打兩份工先，然後再回來問自己喜歡哪一樣多點。真的未必更喜歡做這一行，原來匿埋做餅我好自在，那就去做餅。職業沒有分高低，只是看你自己更喜歡哪一樣。」

強尼強調，「堅持」不是「捱」。「做球彩台是『捱』嗎？我真的不覺得是『捱』，幾開心啊！做體育那時是『捱』嗎？我也不覺得，我覺得幾正添呀！可以去南非採訪洲際國家盃，可以做奧運開幕閉幕，體壇盛事我都有份參與，那時我覺得享受。」

「其實是看你投不投入那件事。如果你坐在錄影廠，看著一個高高在上的人，想『為甚麼我不是他』的時候，那就是捱。有的，有時會覺得事情不太順，沒甚麼工作，那一下當然要頂住。回不回去做建築好呢？但秤過，還是更喜歡做這樣。」

「等如在香港做足球員，如果他日日望著C朗、美斯踢波，一早就不踢啦！但如果他還想踢波，起碼踢波、練波那兩個鐘我很happy ，夠了，我可以做八個鐘其他東西 (去支持)。有些幾廿年兄弟的，跟我說『恭喜你，你在做自己喜歡做的事』——係喎！真的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做自己喜歡做的事，那已經夠啦！」

Editor: 魏文青

Photo: Dicky ma @ Dicky-manana.com

Video: Dave、Casper @ MenClub

Makeup: Yuki Pan

Hair: Mavis Mar

Styling: Flossie Wong

Wardrobe: Daychild Vintage & Goods, Luddite, White Whale & Co